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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过去,学英雄、演英雄是我们的工作。时至今日,依旧要有那种敢于牺牲的拼博精神。”

——章念辉

“章奶奶,您的状态可真好,一点都不像80岁的老人!”“哎哟,我心态是不错的,但身体真是不太行啦,当初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转眼就成老太婆咯!”

眼前这位老人,面容慈祥、开朗爱笑,见到记者一行,老人挨个握手以示欢迎。寒暄过后,在老人娓娓道来中,记者记录下老人那段光荣而难忘的过往。

(一)参军入朝,无声的第一课

 

 

章念辉面对镜头敬下一个庄严的军礼。中国军网记者 伍行健 摄

7年军旅生涯,2年战场经历,这是老人一辈子的骄傲。

章念辉出生在上海,祖父章炳麟(太炎)是中国民主革命先驱。从小时候起,章念辉就常常听祖母讲起祖父为推翻清政府,7次被追捕、3次入狱,不顾个人安危积极宣传革命,这些都深深留在了她的记忆之中。随着成长,章念辉对祖父以及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充满崇敬,对志愿军更是敬佩。

1956年的初秋,16岁的章念辉初中刚刚毕业,一次偶然的机会,她被邀请参加一场面试。那时,章念辉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单位,只觉得“神神秘秘”的,直到入选后的首次谈话,她才知道自己即将加入的竟是志愿军文工团。听到这一消息,她高兴得蹦了起来。

在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,章念辉坐着军列,穿过鸭绿江桥,向前线驶去。

火车开得很慢,伴着“哐铛铛”的行进声,章念辉一路哼着歌,整晚都兴奋难眠。天蒙蒙亮时,她们转乘卡车驶往驻地,借着熹微的天色,透过篷布向外望去,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弹坑,路上经过的几个小村庄,更是只剩下些残垣断壁,一路走去,章念辉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。

突然,一片大大小小的墓闯入眼帘。老同志告诉她,这是“平康烈士陵园”,里面安葬的全是志愿军烈士。章念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,凝视着烈士陵园,久久说不出一句话。踏上朝鲜的一路,成为章念辉入伍后无声的第一课。

以后每一次下部队演出,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烈士墓群,让她看到了战争的残酷,也懂得了胜利的来之不易。

(二)是文艺兵,更是战斗员

 

 

章念辉向记者讲述文工团在战场上的故事。中国军网记者 伍行健 摄

排练间隙,那些亲历过战争的战友们,会和章念辉讲些文工团在战场上的故事。在战友们的讲述中,章念辉愈发感受到了文艺兵这个团体的战斗性。

在战争中,文艺兵既是宣传队又是战斗队。他们要随大部队千里行军,一会跑在队伍前面,一会跑在后面,唱一段说一段,不停地鼓舞士气。部队休息时,他们也闲不下来,要尽快把部队动态及好人好事编成新的快板书。当战斗打响时,他们会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,转达上级的关怀,为官兵们壮行。

一次,73师的文工队遭遇敌人空袭,十多人所在的坑道被重磅炸弹炸塌。大家奔向坑道救援,有些战友当场牺牲,有些抢救出来时还有一口气。其中,一位女队员伤得很重,血流不止,可是她仍唱着歌对前来救援的战友说:“战友们,别难过,勇敢向前冲……”歌声渐弱,直到微不可闻……

“假如不上前线,会有这样的牺牲吗?这就是我们战地文艺兵。我热爱我的工作,更爱我的战友。”说到这里,章念辉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泪。

“战场上,女同志们付出得更多,她们有生理期,可是在物资极端匮乏的情况下,她们和男同志一样活跃在前线。”章老讲道。

天热的时候,女同志每逢生理期还好解决,可是到了冬天怎么办?

一次偶然的机会,大家发现了一个秘密——男同志的军大衣越来越短了。原来,男同胞们知道女同志生理期的困难后,悄悄把自己的大衣剪短,抽出点棉花送给女同志。最开始是一两个人,后来越来越多的军大衣变短了。“你想想,在零下30℃的严寒天气下,同志与同志之间的情分是到了什么程度?”章老感叹道。

 

 

章念辉向记者展示撤军回国时,朝鲜人民送给她的一枚银戒。中国军网记者 伍行健 摄

除了战友情,还有一种情始终存留在章老心中。1958年5月,章念辉所在的团从朝鲜撤军回国,一路上繁花似锦,每经过一个火车站都有人欢送。“朝鲜老乡们抬着我们走,边唱边跳。”章念辉笑着说。

在途径一个火车站时,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朝章念辉跑来,一把将她抱住,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朝文,然后将一个纸包交到章念辉的手里,一溜烟地跑了。

火车马上要开了,章念辉赶回车厢,满是疑惑地打开了手上的纸包,发现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枚戒指。

团里懂朝文的战友帮忙看了信的内容,原来,一位朝鲜老奶奶叫她的孙子到火车站来找一位志愿军女战士,把这枚戒指送给她。

信里说,战争把朝鲜人民的家园全都摧毁了,老奶奶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作为纪念,这枚戒指是结婚时家里留下来最值钱的传家宝,希望通过这枚戒指将中朝友谊传承下去。

经过请示后,章念辉将这枚戒指珍藏起来,从不轻易示人。多年之后,岁月难免令这枚戒指“内敛”了许多,可透过那细细的金达莱花纹样,戒指中间的那颗朴素的爱心,依然能让记者切切实实感受到战火硝烟里中朝人民结下的真挚友谊。

(三)异国他乡的相遇,浩瀚戈壁的耕耘

 

 

章念辉向记者讲述与丈夫陈光耀的爱情故事,脸上写满了幸福。中国军网记者 伍行健 摄

章念辉与丈夫陈光耀的爱情故事与很多浪漫的战地恋情相似。他们相识在停战后的朝鲜,相爱在浩瀚的戈壁火箭发射基地。

1957年春天,一个洋溢着幸福与甜蜜的季节里,部队开展的“两忆三查”活动,让她与丈夫陈光耀从相识走向相知,那场谈心交流促成了两人一生的姻缘,一辈子的守候。

在活动中,陈光耀叙述了自己辛酸贫穷的童年生活,令章念辉印象深刻。而彻底令陈光耀走进章念辉内心的,则是他的一次生死经历。一天,陈光耀和另外两名战友出去背粮,返回时,敌人的火力封锁线刚通过一半,枪炮就响了。等周围尘土散尽后,陈光耀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了,再抬头一看,前后的战友都牺牲了,他不假思索背起3人份粮食,拼命闯出封锁线。从此,他的左耳彻底聋了。

“这个伤在撤军之前是可以申报评伤残的,可他说,人家命都没有了,我还去计较这一点嘛?”提起丈夫的这段往事,章老脸上写满了崇拜。

从朝鲜回国后,章念辉和丈夫共同被分配到直属国防科委的火线文工团。此后5年,章念辉和陈光耀及全体战友们,在极其艰苦、与世隔绝的浩瀚戈壁滩上,继续奉献着自己的青春。

“当时赶上3年自然灾害,军粮都匀给老百姓。我们自己吃骆驼刺、野草磨成的粉或者青稞粉。”章老回忆道。长期艰苦的生活环境,使本就体质虚弱的陈光耀不能再继续留队工作,章念辉决定跟他一起转业,到地方工作。

“我知道照顾一个生病的丈夫不容易,但我认定了他,就不会离开。”章老轻轻地笑着,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投在老人的脸颊上,满是幸福。

“后来,人家要分房子,他(陈光耀)总是说比我们差的更多,就让人家来吧,我们不要。”章老说道。按照政策,章念辉和陈光耀是转业军人,可以分房子,可他们每次都把分房的机会让了出去。

时至今日,一家人依然挤在松江区一个几十平的小房子里。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:“我们幸存者能够活到今天,比起牺牲的人来说永远都是幸运的。”

(四)年过80岁的她,依然有一颗“少女心”

 

 

采访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,章念辉与记者道别。中国军网记者 伍行健 摄

或许因有过志愿军文艺兵的经历,老人乐观开朗、爱憎分明。在回忆起为战友们表演节目而收获雷鸣般的掌声时,老人还即兴唱了起来,在座的人无不被老人的歌声吸引,用手打着拍子随老人一起哼着优美的旋律。虽已是80岁,可章老的心态就像个孩子一样。

临近分别,老人从咖色的斜挎皮包里掏出一把自己亲手编织的幸运星。幸运星里边是一圈银色珠子,外面两圈彩色珠子串得紧实,blingbling闪着亮光,十分精致。“很高兴认识你们,把这些幸运星送给你们,挂在手机上叮铃铃响,很好听。”老人兴致勃勃地向记者们介绍着这些幸运星。

“随身带着幸运星,就会有幸运的事情降临。”这种热爱生活、年轻乐观的心态在八九十岁高龄老人中并不多见。不了解的人一定会觉得老人一生顺风顺水,在蜜罐般的环境里度过。其实,无论是在严寒刺骨的异国他乡,还是在风沙肆虐的浩瀚戈壁,老人豁达开朗的心态从未改变。

如果一定要探寻章老年轻乐观的心态从何而来,我想,一定是革命乐观主义保护了她的那颗“少女心”。

(参与采写:上海市松江区退役军人事务局)

人物简介:章念辉,最后一批入朝的志愿军文艺女兵。1940年4月生。1955年毕业于上海南洋中学初中,1956年8月,中国人民志愿军23军文工团在上海招考文工团员,章念辉应考入伍赴朝,后于1958年5月随军回国。

 

文字/姬彩红 马嘉隆 叶梦圆 贺书引

摄影/伍行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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